第十三章 什么?老吕有个闺女很漂亮?
军营,尤其是非正规的军营,清晨是杂乱的。
天色刚刚露出蒙蒙之白,我就被营帐外士兵的生活噪音吵起来了。
睁开眼,还是灰暗一片,只有丝丝晨光透过营帐的缝隙闯入这个狭窄的空间。
心中骂了两句无事可做的闲汉军队,不过我的床榻,也就是地上铺上的被褥,显然不会让人可留恋的,早点让僵硬的背脊脖颈动弹动弹,也没什么可抱怨的。
踢开了被当做被子的破旧棉袍,我理了理发髻,把放在旁边的木制直冠固定好。
“妈的——!……”
“哦哦哦!”
“哦哦哦!”
外面的士兵好像因为地上的垃圾杂物吵了起来,周围的士兵还纷纷助威。
这就是军营啊,整理的衣冠的我叹着气:“唉——也是委屈了舅妈……”
说起我那美艳的舅妈,我的脸上就发起了高烧,努力地把昨晚的情景排除到脑外,但用了一万种方法,却还是担心舅妈不适应着粗俗的环境,反而越想越着急,蹬上了靴子,一把就撩开了粗布的帐帘。
“哦哦哦!!!——”
士兵们兴奋的呐喊在那一刻突然放大了,几十人围成一个圈子半塌着腰,其中还有一些跺着脚,踏着节奏。
看着那些年龄显然比我大的男子,我也没什么勇气上前阻止,虽然成为了这个不明不白的组织名义上的领袖,却不认识几个士兵,我这种白面小生也肯定么什么威严、老大气势。
我有点偷偷摸摸地巡视着营地,但中还是被人发现了。
“将军!”
拿着手巾擦脸的士兵认出了我,“这么早?您可真是爱兵如子。”
我呸!
闹成这样睡个毛线,话说我又不想找你这种糙汉子,萧荷和周泊呢?还有初春冷成这样,你还用这么冷的水洗脸,到底是有多爱美,说你爱美你还喘上了,居然在梳那小胡子?!
“咳咳,那什么……奚隽?”
“对对对对!没想到将军这么看重小人,小人真是感铭肺腑,从此必定——”
“行行行了,萧长史和周姑娘呢?”
“哦,早在大帐里面商量对策了,还有您的母兄之妻。”
“喂!那不只有我起得最晚了吗!什么爱兵如子啊!还有好好说我舅妈不就好了!”
那一刻我就明白了,对面这个穿着内衫洗漱的小子一点不实诚。
“不对——商量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单单没叫我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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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被奚隽这个一脸谄媚的落魄门客带到了昨日开火锅宴会的大帐,此时王寿手下有头有脸的士兵还有我们家的重要人士都已经到齐了,看到这种情况,我不禁颜色僵硬。
还是萧荷赶快把我拽到了正座上坐下。
周围的人全都看着我,一语不发,气氛尬尴。
我望了望舅妈,这个妇人好像完全不记得昨日的暧昧,眼神平静地看着我。
我又看了看萧荷,看了看周泊,看了看吕大伯和厉商,看了看钱大叔和那个忘记叫什么的管家,全都是那么一副平淡的样子看着我。
“那个……怎么了?”
本来要兴师问罪的我却不知所措地反问着他们。
几人还是那副平淡的眼神看着我——不,应该说他们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神采。
最后依然是萧荷绷不住了,用那平淡有些书生气的语调说道:“没什么——”
“没什么啊……那你们这是干——”
“就是咱们粮食不够了。”
“什——什么意思?”
“就是昨天宴会不小心玩大了,你睡得早可能不知道,后面基本都疯了——结果,刚才早上清点粮草发现可能少了五分之二。”
要是萧荷这么说的话,应该是没错的,毕竟她其他的不行,斤斤计较的能力还是有的。是啊,那也就是粮食没了一小半啊……
“恩恩,没了就没了吧——”
我抱着胸点着头,宴会嘛,毕竟会消耗粮食的,“大家士气都很旺盛嘛——看看大早上起来就能打架了,这不是——”
“那你怎么跟蓟城父老乡亲解释?”
周泊的胸还和昨天一样雄伟,脸却像打了败仗一样惨白。
啊,是啊,这下就不好办了,本来征来的粮食,就是为了救急,虽然冬天过去了,但还没到可以耕种的时节,就算耕种了也起码有一两季没有颗粒进账,老百姓可饿得嗷嗷叫了,我们这六七百人一下就吃了够城里万余人半年的口粮——
等等……好像有哪里不对——
我心中【咯噔】一下,感觉头部遭到了重击,突然就眩晕了。
“喂……”
没有人回答我。
“我昨天好像没吃多少吧……对啊,所以没叫上我吧——”
没错,我就说,为什么商量事情不叫上我这个老大,就算是名义上的也不带这么不讲道理的吧——
“根本就是你们的错吧!!!!!!!!!!!!!!!!!!!!!!!”
就是这些人一个个得意忘形敞开了大吃大喝,才导致的这个局面啊!
“喂喂喂!怎么办啊!咱们这里搞宴会对面也看得见吧!城里的父老怎么想!这tm怎么解释!人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,约好的粮食都被你们这些人吃了,岂不是要跟我们翻脸了!”
听着我的指责,账下一个两个的都红着脸默不作声,尤其是那个之前高冷的周泊,更是快要把头缩到胸里;萧荷也颤抖地攥着手,完全没了平时的活跃;厉商,奚隽之流倒是光棍,甚至吹着口哨权当听不见。
“你们tm以为这是漫画吗!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吗!你们俩昨天不是吃的最欢吗!你们去和百姓解释吧!”
厉商听到这话后,俯首就是一个大拜,“某将自知罪责难当,只求进城上路前再让我吃一次昨天的火锅……”
然后一卷扎好的木牍就砸到了他的脸上,“让百姓把你炖了吃了吧!”
奚隽听到这话后,也上前俯首,“请让末将监督烹饪,可能的话也帮百姓试试毒——”
“你们也够了啊!!!!——”
在我有着足够理由以至于抽疯都没人阻拦的情况下,还是平日泼辣能干的舅妈站了起来,走到两个吃货面前稍稍安抚了他们,示意他们返回原位。
“行啦,行啦,小浜——”
“不是,舅妈你不知道,他们——”
“事已至此,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。”
舅妈说着,还优雅地弯下腰捡起了那卷木牍。
“你这孩子,就是急性子,居然把这个都扔了。“
“那是什么?”
说来也奇怪,这个世界明明已经普及了宣纸的使用,甚至也有些雕版的印刷物了,谁还会用板牍?
“昨夜蓟城里的来使送来的信。”
萧荷看到我的火气平息下来了,也渐渐插上了嘴。
要是信的话,也是可以理解,人们在重要的文件上还是习惯使用竹简木牍,毕竟利于保存。
“谁来的——?”
我撅了撅嘴,还是不太想理这些没有远见,没有克制的庸人们。
“吕公来信。”
回我话的是吕大伯,作为曾经吕家的家仆,他也不得不出这个头了。
“怎么是他来的?”
“跟咱们推测的差不多,城里已经被这些当地的豪强控制住了。”
萧荷认真地解说,一时还让不习惯。
“哦——好好好——”
我接过了舅妈递给我的牍信,“就看看这个吕公怎么说。”
开头无非就是些场面话,什么几月几日,吕文寄信给我。
……一月廿九,蓟地吕文代城中万民致信与公。文曾闻将军王寿骤逝,长叹涕零。寿何其仁矣?善于父老,节卒礼民,其遇之暴,国野愤慨……
屁个愤慨,真让你们去干项雨—……不对,打项雨,有几个人敢上?
“话说这吕公,舅妈?你兄长到底在城里什么地位,居然能代表蓟城?”
吕大伯听到这话不禁咳嗦了两声。
舅妈也有点尬尴,“嗯……我的娘家的话,应该算城里最有钱的人了——”
“纳尼?!”
“咳咳,以前觉得你还小,不太和你说那边的事情,怕你——”
“不不不……没什么。”
但是蓟城的【首富】——还姓吕——怎么感觉有什么不对?算了,接着看信吧。
恩恩,跳过了无数行废话——
……凶迹,鬼神得看,必有护佑。然,逝者已矣,命有其理,公一二日,尽收其兵,携众携粮,以成前约,复我民生,城中一万三千……
等等——
“为什么他们这么清楚?”
王寿已经死了,而且有个人已经收复了残兵败将——
朱家那伙人可能有探子游侠,善于穿梭山野,但是怎么知道有我这个人?
“那个——”
奚隽突然凑了上来,“将军,昨天我进城和他们说的——”
你妹啊!
算了,算了,自己这方的情况以及被知道了,多说无益,但是对面肯定知道我方内部情况未定,这就是劣势了,只要挑拨……不过也不用担心,粮食的威力还是伟大的,起码城里面没粮食,不怕他们来搞计策,恩恩。
……如今隋之官吏,皆下牢狱,文与诸老,切盼公师……
“嗯?”
我有点不懂了,“他们居然就这么同意了?”
舅妈的脸色不太好,指着木牍信件,“你往下看。”
……然,……
然个头啊,你要转着多少次,话说你先生没教过你别的转折词吗?!
……然,将军寿与蓟订约,非公也。寿生于蓟,成于蓟,念于蓟,我民知寿,信寿,公则不能取信于蓟……
我就tm知道!果然不可能那么简单。
但是想吃我的粮,还想什么都不给,哼——幼稚!
“不过这么说来,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喽?”
“嘿嘿,昨天我也不知道将军到底是人模鬼样。”
“还要我夸你吗?!”
数落了一会儿奚隽,我才继续看下去。
……然,文信于公,小人而诬,众人之口,文也不及……
“这么看,还有转折?”
……辗转难眠,思虑得失,至奚来使,方知公少,文心窃喜……
等等,为什么窃喜?!难道你是基佬?!
……文有一女,窈窕绮丽,相师曾言,其得富贵,非吕氏之贵,文经年不解,今再思索,必乃公之贵也……
这是送女儿吗?!
等等——首富,吕氏的女儿——
不不不不,肯定不是那么回事——
我看向了舅妈,“那个,舅妈的意思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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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不同意!”
吕择在家中的厅堂里大喊大叫。
“姐姐决不能嫁给那个来路不明的人!”
少年的身体也愤怒地颤抖着,好似在和谁战斗一般,虽然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。
吕公,少年的父亲却一脸平静。
“别胡闹,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情。”
然后挥着手,就让儿子离开。
其实吕文心里也不舒服,但他不舒服得不是女儿,而是要把县衙让出来,可他能怎么样?外面的军队有兵有粮,显然还运来了武器,难道他能指望家丁抵抗到底?
“我知道父亲为难,但为何非要是姐姐!”
“必须是我……也只能是我。”
青衣少女跪坐在一旁,有些开心地看着弟弟,她知道弟弟是真的关心自己,那是发自内心的焦躁,这让她十分高兴,但她却没有一丝反对他们父亲的一丝。
她的抓住了弟弟的手,吕择的脸一下红得更厉害了。
“姐姐!……”
少年有些哽咽地叫着。
“要是父亲坚持,我就带姐姐逃跑!反正蓟城女人那么多,那什么将军根本不会在乎!”
“够了!”
中年人严厉地大喊道,他很不喜欢儿子的天真,但事到如今,也要和他解释清楚了。
“你懂个什么!就算我和诸公要交出蓟城,那个将军在蓟城行事,还不是要看我们脸色!你姐姐又不是抵给人家!你掺什么乱!”
“什么?”
弟弟的惊讶,让少女咯咯地笑了起来,“姐姐是自愿去的哦。”
“为什么!为什么!”
吕择蹲在了少女旁边,握着她的手,有些凄惨地质问道,然而少女好像根本没看懂弟弟眼睛里的意思,毫无顾忌地说着现实的话,“因为外面的人很厉害啊——接管了那些乱兵不说,汇合之后马上设宴款待,振作了士气,此时的渔阳军的战斗力已经不是之前能比的了,咱们城里这些面黄肌瘦的百姓还有父亲那些不中用的家兵——”
说着,少女还有点不屑地看着中年人,然而吕公也只是脸色有些不好,却没有勇气反抗女儿。
“那些家兵,怎么可能挡住武装完全的士兵。还有,你如果仔细观察过,就能发现他们得到了大量马匹,如果他们横的下心,用马匹冲撞 城门,咱们缺弓少箭,根本守不住的。”
“那样和姐姐有什么关系!献了城咱们继续过咱们的日子!”
“呵呵呵……小弟你还真是——姐姐漂亮吗?”
“当……当然!”
“那总有一天会被知道的,之前城里的大户人家和官员都提过亲,那是太平年月,能拒绝,现在呢?人家手里有兵有权,你难道用肉体凡胎挡人家的利剑快刀?”
“那咱么逃!”
“逃不掉的——”
“谁——”
“再说啊,那是个很厉害的人不是吗?”
吕择被自己的姐姐那一刻露出的愉悦表情吓到了。
少女笑得很是妖艳,她想的事情她愚蠢的弟弟理解不了,她相信她父亲也理解不了,她父亲一定以为这是一笔交易吧,对方是他们敌不过的军队,用漂亮的女儿换取权利,甚至渗透至那些士兵的内部,说起来也挺划算。父亲也许知道对方不是残暴无良的人,如果是的话,曾经的家仆就回回来通报了,所以她觉得她父亲大概罪恶感并不是很重,毕竟对方年纪轻轻,便有了这么大名堂。
【愚蠢——】
对方的确有趣,但远比父亲想的有趣得多。
短短一日,便能收复残兵败将,而且想必是胜了打败王寿的对手——还有昨日的大宴,歌舞不断,炊烟通宵达旦。那是何等魄力,用一城之民省得吃能够吃一月的粮食,提升一日之士气,想必今天谈不拢就大肆攻城了吧。
“不要担心,对方是聪明人。不会对我不好的。”
少女摸着弟弟的头发,轻轻地抚慰着他。
【应该说那位将军才令人担心。】
对于少女来说,这不是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买卖交易,而是一个难得的机会,是太平年代永远不可能出现的机会。
也许皇帝立了女儿为继承人,也许军队里出现了女将,但普世的观点不可能轻易改变,女子不成事:渔阳军的女将萧荷周泊都是人物,却只能听那个只有好心肠的将军指挥;自己做了那么多,好不容易帮助父亲控制了蓟城,架空了曹灿一伙人,却得不到一个人的认同,哪怕是弟弟,也不认为自己有那种能力吧。
她本来是忧愁哀伤的。
而那个不知名的人,还有他新掌控还没有完全稳定的部队这时候就出现了,这简直像是天赐的礼物。
【以我的能力,以那樊㻅那丫头的武力……那位没见过的将军才是该担心自己的小命。】
少女还是带着那种少年摸不清的笑容,那里面蕴含着他不能理解的欲望与黑暗。
【是时候让愚蠢的世界看看女人的力量了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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